“这是最近几年，咖啡（生）豆收购价格最好的时候了。”常年在云南普洱经营咖啡生意的邹泉清告诉记者，早在农历新年之前，她家的豆子就已所剩无几。

3月24日，云南普洱的雀巢采购站咖啡米，给出了NESPRESSO（最高等级）26.21元/kg的参考价，1.1和1.2（商业级）品质的报价分别是23.46/kg和23.00元/kg。

送豆子去采购站的货车，甚至会排起一条长队。在许多咖农的描述中，今年是“难得一遇的好年景”。不过，在外界看来，围绕云南咖啡争议四起的开局却让人难以捉摸。

低价与“垄断”

2021年1月中旬，云南省咖啡行业协会（下称“云南咖协”）召开了一场发布会。据多家媒体报道，云南咖协名誉会长熊相人在会上表示，最近协会不断收到来自云南主要咖啡产区咖农、咖啡种植合作社、咖啡种植企业的控诉信，控诉国际咖啡巨头压价收购，提议请公益诉讼律师帮忙，状告国际咖啡巨头在云南低价垄断市场。

“如果收购价格继续受到打压，今年可能是最后一次采收咖啡了。30多年来云南咖啡一直在贱卖，我们耗不起了，我们准备砍咖啡树了。”熊相人说，有咖农在控诉信中如此表示。

云南咖协提供的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云南咖啡种植面积从种植高峰期180多万亩锐减到当前的138万亩，2020~2021年采收季，云南咖啡产量预估只有8万~9万吨，与高峰期的15万吨相比，几乎腰斩。

所谓的国际咖啡巨头是谁？熊相人提到了雀巢、星巴克等几家企业。

事实上，这并不是雀巢等咖企第一次陷入低价收购的质疑声中。云南省农业农村厅2018年发布的《云南省咖啡产业三年行动计划（2018~2020）》中曾经提到，“以雀巢为代表的国际企业在云南以低于纽约咖啡期货价格10~15美分/磅的价格收购云南商业级咖啡，这在全球的咖啡产区都是不会发生的情况，这样直接导致云南咖农每年减少收入近10亿元。”

近日，雀巢公司就上述问题，独家回应记者称，“多年以来，如同全球各地的做法，雀巢在云南采购咖啡豆一直基于国际咖啡豆价格，且价格机制公开透明。”同时，雀巢方面表示，“作为雀巢公司的长期承诺，雀巢不会有意也不打算利用价格波动来牟利。我们没有和咖啡供应商签署任何排他性的合同，咖啡供应商有自主权决定是否将咖啡卖给雀巢。”

不过，雀巢并未明确解释为何收购价格低于纽约咖啡期货价格。记者询问了星巴克公司的公关人员，对方称“云南咖协要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不能武断地说我们就是低价垄断”。

对此，南开大学法学院教授、第二届国务院反垄断委员会专家咨询组成员许光耀向记者分析，从现有的材料来看，难以认定是否构成垄断，仍需进一步调查取证。

对于“低价”问题，许光耀表示，价格围绕价值上下波动，是价值规律的基本作用方式。价格高了，外面的资本会进入这个行业，慢慢产能增加，价格自然就降下来了。价格低了，从事生产的人少了，供小于求，价格自然就上来了。

“就垄断行为而言，如果几家国际咖啡企业签订了垄断协议或者不正常的协同行为，那么垄断就很可能成立。”许光耀解释，原本几家咖企出价不一样，彼此构成竞争关系，但是后来私下达成约定，全部都压低收购价格，这就构成垄断协议。协同行为的表现则是，竞争者之间的行为具有一致性，要涨价都涨价，要降价都降价。同时，这种一致性不符合正常的竞争性的市场条件，表面上看起来有违双方的利益。

当记者向云南咖协会长李晓波询问此前提到的“起诉”事宜时，他表示“目前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提升议价能力

云南是我国的咖啡豆主产区，产量占全国的99%以上。

长期以来，云南咖啡豆的价格都是以纽约期货中心的咖啡豆期货价格为基准。但近年来，受国际咖啡市场影响，咖啡生豆价格持续走低。

《2019年云南省咖啡产业发展报告》显示，2019年国际咖啡综合价格为2.22美元/kg，同比再度下降7.50%，创下2007年以来最低价格。同时，2018年云南省咖啡生豆平均价格为14.78元/kg，已低于15.00元/kg的成本价。

为什么云南咖啡豆的价格不能定得高一点，什么因素影响了不同地区的咖啡豆收购价格？

云南咖啡交易中心总经理舒洋告诉记者，诸如雀巢、星巴克等跨国咖啡企业实行全球采购，通常都会采用国际期货价格作为标杆，这是个世界性问题。同时，不同的交割产地的实际成交价格，还会根据产品的质量、交割成本、物流成本和贸易成本等因素，表现出一定范围内的浮动。

要想“卖个好价钱”，最直接的办法是提高咖啡豆的质量。

2020年5月，作为阿拉比卡精品咖啡质量分级品鉴师，威廉参加了一年一度的云南咖啡生豆大赛。这次比赛上，他有惊艳，有遗憾。“对于精品咖啡来说，85分是一个分水岭。达到这个分数以上的咖啡豆，至少有一个记忆点。从云南咖啡的整体品质来说，我觉得还缺乏多样性。”

由于气候和历史原因，云南栽种的咖啡豆绝大多数是卡蒂姆。这一高产低病种的品种曾经一度让云南咖啡免于叶锈病的侵扰，但也带来了品质“上不去”的尴尬。

在邹泉清位于普洱澜沧的咖啡庄园里，水洗、日晒、蜜处理等不同的加工方式轮番上演，希望借此创造出更丰富饱满的风味层次。

一千克精品级咖啡豆，售价高达30元到100元，与国际期货价格完全脱钩，这无疑是让咖农增收的绝佳途径。

但在云南咖啡厂原厂长董志华看来，如何帮助广大咖农做好普通商业咖啡，仍然是一个重要的命题。

“我也主张推广精品咖啡，但推精品咖啡并不意味着它是最好的、最适合市场的。从全球来看，精品咖啡的生产、消费量很难突破10%，很多咖农没有这个生产条件。”董志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推广精品咖啡的目的应该在于，提高云南咖啡整体的种植、加工和产品质量，加强咖农的议价能力，进一步改善农户的生活水平。

今年云南省“两会”期间，云南省政协委员曹荣根建议，在普洱、临沧、德宏、保山等咖啡主产区引进成熟的初加工设备，建设全机械化、标准化鲜果处理中心，实现咖啡生豆原料产品质量的稳定和标准化，同时实现生产的环保和可持续性。

他认为，云南咖啡产业应当制定精品化、庄园型发展规划，以精品化提升云南咖啡的价值，以庄园型模式突出不同产区品牌，提升产品溢价能力。

2020年，天猫平台数据显示，云南咖啡消费规模达2.45亿元，同比大增135%，而云南咖啡品牌的数量也增长了80%。

“前段时间，我发现了两款很好的云南咖啡豆，开心地分享到朋友圈里。没想到好多人给我留言，说我们自己的豆子一定要支持。我想，未来云南咖啡的市场潜力还是很大的。”威廉说。（文中威廉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