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美媒报道，在拜登政府考虑为下一份重大支出法案筹资时，美国财政部长耶伦（Janet Yellen）决定推进建立全球最低税率的协议谈判。

拜登上周刚刚签署的1.9万亿美元经济刺激方案，资金完全由联邦额外借贷解决，但对于拜登即将准备摆在桌面上讨论的基础设施和就业方案而言，对企业增税成为资金来源的潜在渠道。在拜登竞选总统期间，他曾提议将特朗普政府时期从36%削减到21%的美国企业税率再提高到28%。

对外经贸大学金融学教授赵永升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实际上，特朗普给拜登留下的这副牌并不好打，因为美国现在的税率已经降得比较低了。税收就和福利一样，它很像一个单向的政策，这个东西给出去后就很难收回来。拜登要在短期内增加税收，难度非常大。”

一些商业团体和共和党议员担心，由于近几十年来各国普遍在削减企业税率，美国增税可能会影响其竞争力，并导致美国企业向海外转移。因此，耶伦正努力通过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遏制各国“竞相压低税率”（race to the bottom）的做法，让各国同意设立一个全球层面的最低企业税率。

耶伦曾在其确认听证会后回答书面问题时表示：“拜登-哈里斯政府将寻求达成一项全面的多国协议，以更新全球税收规则，建立有效的最低税率规则，防止全球利润转移，并确保企业支付其公平份额。……我们行动的方向是，保持美国的竞争力，并减少促进美国公司向海外流出的刺激因素。”

降低企业税率导致美国赤字增加

近年来，包括美国在内的许多国家，为了吸引企业投资而降低了税率，2020年，包括法国在内的九个国家降低了企业税率。一些经济学家认为，这种趋势是一种破坏性的“竞相压低税率”。在新冠肺炎疫情冲击经济的背景下，这种“随大流”的降税，制约了美国政府推出更大刺激方案的野心。

在2017年共和党政府的新税法出台之前，美国的企业税率在几十年里一直维持在35%的水平。据美国媒体报道，新的税改法案将官方税率从35%降至21%，并大幅削减了企业实际支付的有效税率。财富500强企业缴纳的有效税率从21%降至约11.3%，全球最大的91家企业的联邦层级税收为零。

而减税造成了惊人的联邦债务。根据纽约联邦储备银行的数据，特朗普在任期间，美国国债增加了近7.8万亿美元。据国会预算办公室（CBO）在2018年的测算，减税政策将在11年内为美国增加约1.9万亿美元的赤字。

另一方面，拜登在竞选总统时承诺，将颁布耗资数万亿美元的联邦计划，包括扩大医疗保健覆盖范围和重建美国的基础设施，这意味着巨大的支出。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王勇对记者表示：“因为当前的经济困难，同时还要推出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计划，这会使得美国的财政赤字未来大幅度增加。”

美国究竟该如何为未来筹集资金？拜登曾表示，要通过废除共和党的部分企业减税政策和打击企业逃税行为来筹得款项。但共和党人抨击称，增税措施将鼓励跨国企业迁往国外，从而损害美国的竞争力。

为了缓解这一担忧，耶伦将目光瞄准了全球层面。换言之，只要阻止其他地区继续减税，美国的相对竞争力就不会减弱。白宫新闻秘书普萨基（Jen Psaki）在新闻发布会上多次提到，对企业加税是全球问题，需要全球解决。

“美国的目标是在全球税收竞相降低的竞争中赢得胜利，还是说应该结束这种不断比拼下限的比赛，并使企业税收水平提高，以便减轻美国和其他地方劳动者的负担？”美国前财长、哈佛大学前校长萨默斯（Larry Summers）说，“耶伦在这一早期阶段发出的信号令我感到高兴。”

获得美国财政部副部长提名的阿德耶莫（Wally Adeyemo）在2月的确认听证会上也表示，提高企业税率将有助于为美国战略产业投资提供资金。他承诺要结束全球企业税“竞相压低”的潮流。

然而，考虑到协调不同国家的税收规则的复杂性，耶伦和OECD能否达成新的协议仍是未知数。

全球竞相削减税率是健康的吗？

上世纪80年代，以里根和撒切尔为代表的自由主义改革后，世界各国竞相降低企业的税负。根据美国税务基金会的数据，1980年全球平均企业税率约为40.11%，到了2020年这一数字已经降至23.85%。OECD的报告则称，从2000年至2018年，有76个经济体降低了企业税率，而同期只有六个经济体提高了企业税水平。

赵永升告诉记者：“跨国公司在全世界设立分支机构，然后把最合适的地方称为总部，这未必是真正的总部，只是因为现在各个国家税收标准不一样，总体来说是公司总部设在哪里，就以该地的规则来征税。以欧洲为例，绝大部分跨国企业的总部都在爱尔兰，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里的税率低。”

2020年，爱尔兰征收的企业税总额仅有118亿欧元，被竞争对手指责为“不公平地利用税收政策来吸引跨国公司”。

牛津大学商业税收中心研究员杜佛克斯（Michael P. Devereux）称：“降低税率的驱动力，是各国为吸引外来投资而进行的竞争。”

“这有点像税收领域的‘巴黎气候协议’。每个国家都认为自己可以通过降低税率来抢夺其他国家的生意，而这种竞相降低税率的唯一受益者就是最富有的跨国公司。”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蒂格利茨（Joseph Stiglitz）则说。

英国智库牛津商业集团（OBG）在一份研究报告中称，在2007-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许多国家被迫削减开支，以控制急剧的预算赤字。即使许多经济体的税收占GDP的比例达到了数十年来的最高水平，但降低公司税率的趋势仍基本保持不变。这一特点在疫情中成为了一大弱点。譬如，企业税率仅有19%的英国，在37个OECD国家（平均企业税率为23%）中是最低的，这难以支撑其应对新冠肺炎危机。英国财政大臣苏纳克（Rishi Sunak）因此在今年3月5日宣布，将把企业税从2023年4月起增加至25%，以应对政府财政危机。

此外，发展中国家比发达国家更依赖企业税收。企业税在非洲和拉丁美洲及加勒比地区总收入中的占比（15.3%左右），要远高于OECD国家的这一数据（9%）。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分析显示，由于跨国公司将利润转移到低税率地区，非经合组织国家每年损失约2000亿美元的收入，约占GDP的1.3%。IMF称，目前各国竞相降低企业税率的情况对低收入国家特别有害，因为这剥夺了其急需的收入，无法帮助其实现更高的经济增长并减少贫困。

“麻烦的是，通过相互竞争（降低税率），在收入降低后，各国最终不得不依赖其他更扭曲的融资来源，或者减少急需的公共支出。”IMF称。

“税率低到一定的限度就不合理了。”赵永升说，“现在各个国家为了争取不同的跨国公司而进行不正当竞争，但这种局面已经有解决办法了。比如法国的规则是，无论企业总部在哪儿，法国会按照营业收入及营收的实际实现地实施收税。（各国竞相降低税收）我认为是不可持续的。”

据外媒报道，目前超过140个国家和地区正在就全球最低企业税进行谈判。有参与者表示，该税率最终可能会在12.5%左右，与爱尔兰目前的税率持平。